那天王苓喝了很多酒。这从十岁那年埋在梧桐树下多年的酒,按照宋城的风俗,是要在出嫁那天陪着姑娘的花轿一起拿到婆家的,于拜过天地之后,和新郎一起交杯饮下,寓意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后来花棹忍不住问她,为什么不告诉谢拓她就是当年那个小姑娘呢。

    王苓想这个问题想了很久,答道:喜欢的程度分很多种,有一种叫做叶公好龙,还有一种,叫做尾生抱柱。

    谢拓无疑成为了前者。而她却不幸成为了后者。

    花棹又问,恨秦念茹吗?

    王苓想,也许是讨厌过的,一个人什么都要跟你抢,你厌恶不厌恶?王苓不是圣人,当然讨厌得要死。可是最后的结局,是秦念茹因为自己的愚蠢而丧失了自己的生命,于是这个讨厌也变成了自我庆幸。

    哪怕秦念茹和刘氏再无所不用其极,他们无法夺走她的学识,她辛辛苦苦学医积累下来的宝贵经验。哪怕刘氏再用心险恶想要拿走王家唯一值钱的浮槎医馆,却不知道在浮槎医馆里,真正值钱的,是她王苓的这块金字招牌。

    秦念茹的世界狭隘渺小,谢拓的爱是她的全部追求,这令人窒息的局限桎梏了她的格局。而她的世界宽广宏大,爱情不是全部,她有自己的抱负,亦有胸中丘壑。

    花棹忽然明白,这次醉酒之后,王苓已然和过去挥手告别。

    末了,王苓又歪着脑袋补充了一句,让花棹教她几手揍人的招数。花棹疑惑,却见王苓一本正经地解释道,下次刘氏再想无理取闹,便揍一顿再说。

    本是青春年少的年纪,无数过往,回望便是一笑泯爱恨情仇。

    王苓问花棹之后的打算,有那么一瞬间,花棹是真的想一辈子留在浮槎医馆。

    然而王苓却一针见血,“你在逃避。”

    花棹黯然,她的确在逃避,这种隐藏在最隐蔽之所的情绪在每天忙碌充实而宁静的生活中一直在悄无声息的发酵,然而杜风那句话让她无可躲避现实。北望盟的人就在附近,迟翌对她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她自以为是的逃脱了,但是没有想到仍旧在原地。

    她一向冷血,不让情绪影响到自己的判断。

    如果说王苓本质上是面冷心热,花棹便是整个心都是冷的。杀|人的时候没有怜悯,鲜血流过双手的时候没有共情,她是泥土下让人作呕的蛆虫,是层层落叶下埋藏的腐|尸,是夜行中孤独而桀骜的野兽。